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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良】中年韩兄之烦恼(8)

(8)


傍晚的时候外面突然下起了小雪,原本打算吃过晚饭就离开的张良被韩宇留了下来,告诉他在这样的天气回城简直是奢望,也许明天早上都到不了酒店。


“千乘只要送我到最近的地铁站就行,搭地铁总不会堵车。”张良看了眼窗外,此刻阴沉的天空像极了北欧的冬夜。


“子房,你这可是置千乘的安危于不顾啊……”韩宇笑着看了眼身旁的千乘,千乘有点意外地回看向他,“千乘是我义弟,你不心疼我可心疼。他要是出点什么事,我后半辈子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韩宇说罢便收回了视线没再看他,千乘愣在原地,年轻人的目光总是炽热而坦率,那样的眼神张良再熟悉不过。


“我这里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权当给我个面子,也算我替老九尽个地主之谊。你也不必替老九担心,我了解你,要是你这个墙角真那么好挖,我也不用等到今天。”


“宇哥言重了。”张良笑了笑。



次日清晨时分,天空终于放晴,张良趁着难得的好天气辞别韩宇,千乘开车送他回酒店。


这座城市并不大,从郊外到市中心也不过个把小时。窗外雪景怡人,车内的气温也很舒适,千乘不多话,两人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着。


“外人可能对四哥有些误解,他其实真的很关心韩非和红莲。”千乘目视着前方道路,突然说道。


“当然,他们毕竟是亲人。”张良应道,“况且外人怎么想不重要,关键是他们自己明白就好。”


千乘轻笑了一下:“红莲只是大小姐脾气,倒也好哄。韩非心思重,我担心他……”


“是你担心,还是韩宇担心?”张良打断了他。


千乘有些欲言又止,他避开了这个问题:“你和韩非是不是都觉得这次四哥来只是为了分一杯羹?”


没等张良回答,千乘又道:“他这次过来不只是为了竞标,还是为了你和韩非的事。他听说你们好像分手了。”


张良不知该如何回应千乘的话,他了解韩宇的手腕,别说他和韩非从未刻意隐瞒,就算他们真的有心遮掩,只要韩宇想知道,就没有他得不到的消息。只是他仍然有些好奇,连韩非最好的朋友都没看出来的事,究竟是如何传到韩宇那里的。


“你放心,韩非毕竟是四哥的亲弟弟,四哥不可能在自己弟弟身边安插眼线。”千乘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其实第一次和你们一起吃饭回来他就知道了。四哥的原话是——‘只要看见那小子看张良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像是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千乘忍不住笑了一下。张良很少看见千乘笑,大部分时间他更像是韩宇身边的一个影子,没人会去主动关心一个影子的悲欢喜乐。


张良侧过头问他:“你那么相信韩宇说的?”


千乘下意识回看他一眼,又立刻转向前方,想了想把之前张良的话回敬给他:“我相不相信不重要,关键是你明白就好。”


张良笑了一下,看向窗外:“有时候人的大脑和内心总是很矛盾,大脑告诉我们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幻,内心却让我们义无反顾地投向深渊。”


“大脑也不一定总是对的,特别是感情这种事,如果一直坚信它,或许会错过很多。”


张良饶有兴致地看向千乘:“似乎是有感而发?你在说自己?”


“张总说笑了。”千乘摇摇头,自嘲般笑了一下,声音轻得几不可闻,“我哪有资格有感而发。”



又过了一周之后张良才终于回国,他没告诉公司,也没告诉韩非。他还没想好如何面对韩非,如何回答他两周前的那个问题。


那个问题像一根鱼刺横亘在他们中间,不上不下,无论是咽下去还是取出来都必然会留下一道伤口。


或许他们之间真正的症结并不是那个问题,张良说不清到底有什么挡在他们中间,他曾经自欺欺人地以为是自己的理智让他们的感情始终错位,但现在想想也许并不是,只是他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张良第二天准时出现在公司的时候秘书惊讶不已,没想到两天前还说要下周才回来的上司今天就已经坐在办公室里了。


“怎么?平时也没让你们加班,好像很不希望见到我一样……”张良从秘书手中一份份接过这两周积压的文件,随口说道。


“没有没有没有,只是您突然回来我有点喜出望外了。”秘书满脸堆笑地回应着。今早刚见到张良时她便第一时间给韩非的秘书发了消息,以往常经验来看,韩非这时候应该已经出现在他们公司大厅了……


就在张良签完最后一份合同时门外非常应景地响起了敲门声,张良手头的钢笔顿了一下,纸上便洇湿了一小块。


通常来讲在上班时间能直接敲他办公室门的人加起来一只手也数的过来。他扫了眼秘书,秘书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他轻叹了口气,把文件递给对方,说了声“请进”。


和韩非擦肩而过的时候秘书语带笑意地叫了声“韩总”,可那古怪的表情分明像是在说“老板今天心情不太好。”


韩非朝她眨了下眼,借着视觉死角他笃定张良根本看不见,然后便大喇喇地走近张良的办公桌。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给我员工发钱的那一个。”张良把玩着手中的钢笔,抬眼看着韩非,“别告诉我除了天明,我手下全是你的眼线?”


两周不见没想到张良第一句话提到的竟然是那个惹人烦的小子,韩非还没健忘到不记得他们之前冷战的缘由是什么。


他避开这个问题,拉开张良对面的椅子,说:“几束鲜花,几场秀的vip,或是几张球赛的前排座票,你也能做到。”


“我可没兴趣听你怎么笼络人心的。”张良轻笑一声,放下了手中的钢笔,看着他道,“今晚有约吗?上次那家牛排店怎么样?我去订位子。”


韩非笑着摇头:“子房,你现在真是越来越坦率了,比当年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坦率多了,当年……”


“韩非,有什么事晚上再说吧。”


韩非被打断了也不着恼,他知道张良只是不想在办公室里谈私事,但没关系,今晚漫漫长夜,他们有的是时间,只不过……


“别去外面吃了,回家吧,我做给你吃。”韩非试探性地握了下张良的手,他没有明说是回谁的家,但在他们这段名不正言不顺的关系中,彼此都心知肚明,唯一能称得上“家”的地方就是韩非的公寓了,他们同居了三年的地方。


张良的手明显僵了一下,他想撤回,但韩非用了点力,他便也没有坚持。最终点了点头,说:“好。”



傍晚的时候张良准时下班,带了一瓶红酒直接去了韩非家。


韩非听见门口的动静时特地关了火走出去,见到张良便张开双手迎了上来。


张良用红酒抵住了他,半开玩笑道:“最近好像又爆发疯牛病,你没洗手不要碰我。”


韩非故作失落:“子房怎么这么冷淡,我们好久没见了。”


张良没理他,向他举了举酒瓶,然后放在玄关的酒架上:“在芝加哥的时候看见的。”


韩非一听红酒便来了兴致,两眼放光:“什么年份?”


“零九年的。”


“好年份啊!还是子房懂我。”韩非手上还戴着一次性手套,不方便拿酒,于是用手肘指了指餐厅,“帮我拿过去先,一会儿我们开这瓶。”



晚餐的时候他们闲聊了很久,就像从前一样,他们在一起时永远都有聊不完的话题。比如张良不在的这段时间卫庄和盖聂又吵了几回,红莲新交了一个外国男友,紫女准备在X城开两家餐厅的分店,还有游戏的新赛季已经开始一周了,可张良不在三缺一,他们的四排成绩一直都不上不下……


“子房,之前……”


“之前我在芝加哥见到了韩宇,他还请我去他家做客,千乘也在。”张良专注地切着盘子里的一块牛排,没有抬头,“他这次来是想寻求合作,未来十年国内的基建重点会在X城和Y城,韩宇没道理放掉这块肥肉。”


“只要他不是想独吞,多他一个合作伙伴没什么不好。”韩非原本想说的话被张良打断,有些欲言又止:“我四哥想拉拢你?”


张良还是盯着眼前的餐盘,想起千乘先前跟自己说的那番话,不置可否:“不好说,也许只是想叙叙旧。”


“你们俩有什么旧好叙的?”韩非笑了一下,朝张良挑了挑眉,“我四哥那人可是只老狐狸,他从一开始就觊觎你了。”


张良无奈地笑了笑。


韩非见他不以为意的样子,又道:“不信我?你看千乘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原本大好的前程,如今却只能在我四哥身边惟命是从。不过他也算求仁得仁,这条路也是他自己选的。”


“那你四哥……”


“不知道,”韩非耸了耸肩,“且不说他根本没有那份心思,就算他真有又如何?对他来说利益和权力才是毕生所求,其他的都是过眼云烟。”


“你们还真是亲兄弟……”


“什么?”


“没什么,我说你们还真是了解彼此。”


“听你这么说,是我四哥说了我什么坏话?”韩非放下刀叉,似笑非笑地看着张良。


张良摇摇头,想了想道:“你觉得他应该说你什么?”


“‘自由散漫惯了的公子哥,风流成性的纨绔子弟。’”


张良笑得呛了口红酒,缓了好久才平复过来。韩非给他倒了杯白水,轻拍着他的后背,道:“你好歹也尊重一下我这个当事人,笑成这样,你男朋友不要面子的?”


张良的后背僵了一下,韩非感受到了。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递给张良几张纸巾,又道:“无论别人怎么说,我只在乎你信不信。”


张良的脸还因为方才的呛水有些潮红,在餐桌上方昏黄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有几分性感。韩非覆上张良拿着纸巾的手,直视着他的双眼,道:“子房,搬回来好不好?”


“……”


“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


“……”


“我们再像从前一样,互不干涉,我发誓我不会再过问你的任何私事,你想要的自由我全都可以给你,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回来。”


“韩非……”


“嗯?”


“算了吧。”


“……”


“我是说……我们,算了吧。”


这栋公寓的隔音太好,这曾经是韩非引以为豪的一点,此刻他却无比痛恨自己之前没有将今晚的约会定在环境嘈杂的公共餐厅,那样他还可以借口没听清而搪塞过去。此刻空气过于安静,张良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无比真切,可话的内容却那么不真实。


张良坐在他对面,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了一下:“我想了很久这话该怎么说,应该像普通情侣那样说‘分手’吗?还是……”他自嘲般摇摇头,“说起来有点可笑,我们算不上情侣,也就谈不上‘分手‘。其实我们从未开始过,不是吗?”


“子房……”


“你不用觉得是我提出来的所以面子上过不去。谁提出来都一样,早晚的事,我们相识七年,在一起三年,作为床伴这大概已经是极限了。”


“我从没只把你当作床伴,子房,你知道的,我一直把你当成……当成……”


平日里舌灿莲花的韩非此时竟如同舌头打了结,半天都接不下去。张良抬手打断了他,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柔和且平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那都不重要了。无论我们如何看待这段关系,都是时候结束了。这些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无论如何我都要感谢你。”


“……”韩非感觉胸腹间突然一阵滞涩,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又被生生地压了回去。他从没想过今天这种情境,他三十余载的人生平坦而顺遂,之前一个多月来的冷战不过是他九公子无往不胜的情感之路上一个小小的挫折,无论男朋友、女朋友还是床伴,他不在乎多花点心思哄他们开心,只要最终的结果是胜利,“你总得给我个理由,我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子房,别让我担心。”


“问题不在你,在我。我可能根本就不适合一段稳定而持久的关系。天明的确很幼稚,但他有句话说的没错,他说如果成熟就意味着优柔寡断自欺欺人,那么成熟就一文不值。


“韩非,我们的关系早该结束,只不过是我一直不愿面对。不过现在结束也不晚,希望日后我们都能各自安好。”言罢张良对韩非举了举酒杯,仰头喝尽了。



张良和韩非面对面沉默了许久,谁都没率先开口。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雪,雪花越飘越大,韩非在心里笑了一下,心道这雪下得还真是应景,要是再配一首伤感的音乐就更完美了。


又过了一会儿张良终于起身离开,他走到窗前向外望去,说:“我可能该走了,等一会儿雪可能会更大。”


“张良,”韩非突然叫住了他,从他们相识到现在韩非几乎没有直呼过他的名字,张良看见韩非的眉宇间有一些难以名状的东西,有难过,有不舍,但更多的则是不甘,“有时候我真的猜不透你到底在想什么。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维持现状,进一步,或是退一步,无论哪一种我都可以,可无论哪一种你都不愿意。还是说你只是单纯地厌倦了三年面对同一个人?”


“或许吧,”张良转身靠在飘窗旁,屋内昏黄的灯光衬得他脸庞半明半暗,他扯了扯嘴角,笑道,“你可以当作我爱上了别人,或者找到了更合适的床伴。这都是迟早的事,总会有人先离开,不是我就是你。一开始我就说过,不必放在心上,我们大概是一类人,都没打算稳定下来。”


韩非知道张良是在撒谎,他的确嫉妒过围在张良身边的每一个人,但他也知道张良不是这种人,可他还是觉得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韩非也起身离开了餐桌,他去吧台给自己倒了杯茶。他今晚没喝什么酒,但觉得大脑已经有些迟钝:“你说我们这是算始乱终弃,还是好聚好散?”


张良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几秒钟之后才回答道:“都可以,随你开心。”


韩非低头轻笑。


“或许‘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更加合适。”张良没有立刻离开,他还坐在那里,半仰着头看向靠着桌沿的韩非。


“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韩非直视着他的双眼,突然道。


张良只是微不可查地僵了一瞬,很快便恢复如常:“每个人都会不开心,工作、生活、感情……这世上又有谁能事事顺心?不过一场幻梦罢了,明早起来便全都烟消云散。”


“我收回那句话,子房,七年前的你比现在坦率太多了。”


“人总是会变。你也在变,七年前的你可没如今这么优柔寡断。”张良笑道,然后便起身离开窗边,往门口走去。他来时只带了瓶酒,离开便是两手空空。


出门前他回头朝韩非又笑了笑,道:“以后有好酒还是记得叫我,你的面子我还是会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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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爽啊~我凉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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